2009年1月26日

十八顆珊瑚


14 總共十八顆珊瑚
博丹達村高陡的地形很顯然的把尼泊爾低地的習俗與藏民的習俗分開。我們在村口 ,首次看到代表藏人信仰的「佛塔」 ,這座刷上白粉的佛塔 ,可以象徵兩個民族鉅大的分野從此開始。 l
梯田一直築到二千公尺高的山脊 , 背後是一排如白玉的雪峰。
爬到如許高處 ,才發現在這樣陡的山嶺建立這樣大的村莊是很不得巴 ,但卻是必要的。馬斯揚地自上源峽谷直下 ,到了博丹達西邊 ,便被寬僅十公尺的斷層所扼阻 ,任何人都不可能從這灌滿河水的峽谷中通過 ,南北過路都得爬高五百公尺通過博丹達這個高稜,博丹達正位在進入馬斯揚地河谷深處最近的入口 同時也是踏入馬那斯鹿山系與安娜普魯那兩大山系的門檻 , 對我們明日要佇立的「瀑布之鄉」又是最接近而必須通過的一道關口了。
在空地極缺乏的山上 , 極不可能搭起自備的營帳。四月一日的晚上 ,一行下榻「博丹達客棧」 ,還是藏人所開 ,每人3盧比。碗、器血及祭祀擺設均屬藏式。每人都享有一塊鋪上厚厚毛毯小床 ,推開窗子 ,便是深谷。
樓下供炊事及挑夫們住。樓板用角木支撐,再釘上木板 , 這些建材皆以手工一斧一刀劈成,接合處自然留下空隙,再以泥土敷上, 所以當我們在用晚餐時 , 樓上有人走動 , 天花板上的乾土便掉下一大片 ,不但得耐心嚼爛乾了許久的牛肉 ,還得仔細挑出顏色十分相近的泥團。
四月二日的早上我們發現正位在亞熱帶植物垂直分佈的上限 ,溫帶的喜馬拉雅松不斷出現。四月二日的行程是一段完全改觀的喜馬拉雅山世界。
西邊正對著藍穹峰 ,馬那斯鹿的斷稜則由東方擠入 。兩座巨大山系在不到五公里的距離 ,高過五千公尺的雪嶺突然中斷栽進深谷裡。




可望及的峭壁估計上千公尺 , 巨大而長的瀑布如一股大湧泉自峭壁中射出 , 騰空飛躍而下。再仰頭 , 穿過狹窄的峽谷, 眼光沿著朦朧的粉紅色澤的峭壁而上,最後止於崖上尾陵的雪痕 ,然後幾近垂直直下「只有喜馬拉雅大禿鷹才能佇足的峭壁。」
自然我們看不到八一五六公尺的馬那斯鹿主峰。事實上 , 經過了三天 , 足足遠離三十公里之遙才又發現她巨大的雪影投射在東方。
從博丹達直下約三百公尺 ,然後又在溪底接上一條長僅二十公尺的吊橋 , 過吊橋再走回右岸。光這不到一個時辰的急走 ,兩旁瀑布的轟隆聲震得耳膜聽不清楚前面的叫聲。
我們今日的目的地是海拔僅高出博丹連一百七十公尺的「張傑」 (Chanse),突上突下的山路 , 令人心煩氣躁。
昨天在路上同行的一群婦孺老少興高采烈的搶到前面去 , 一名藏婦背後籃子盛著一個特大塑膠桶 ,塑膠桶裡面竟然探出一對孩童烏溜溜的大眼睛。也有的用頭頂著沈甸甸的麻袋子。但都步履堅穩的大步跨向前去。
拐過一道尾陵 ,前方突然出現一座村落就磐座在一道懸崖之上 , 由石楠屬灌木所包圍的桑各( Sange)村,「桑各」即釋加牟尼的名字。
右旁自溪底幾乎垂直拔高至天際的大峭壁 ,眼前一線分成數段的匹練急急沛然落下 , 看不到上面還有多長。
相隔約一小時後, 在同樣景色壯麗的「章格爾」(Jagal )村 ,花五十盧比買了一隻雞。到張傑村又以相同價錢再買一隻 ,每隻只有二斤左右。雞在這兒是十分昂貴的肉類。逼近今日終點張傑村時 , 意猶未盡似地 ,一道高過三百公尺的大瀑布出現在對面的大峭壁上。
晚上 ,鑽入睡袋 , 好玩的倒數沿途所見的爆布 ,直到入睡 ,當然一點結果也沒有。
謝伯宗似乎對客棧的主人更有興趣。眼前這位藏婦正在鐵架上調熱滾滾的奶茶 , 一會兒起身取罐, 一會兒又轉身取柴 , 一群渴得發慌的大男人瞪著眼跟著轉。謝伯宗突然回過頭來尖聾的說:

「一共是十八顆。」

眾人不解的讀著他認真而稚氣的面孔。
原來她身上總共有十八顆珊瑚, 外加四個大金環 ,及一對銀環。手上的金戒子還不算。照謝伯宗的估算 , 一顆珊瑚值七百盧比 ,十八顆便是一萬二千六百盧比。
這一提醒 , 眾人好似發現一道新鮮事,每過一處便以計算藏婦頸上的珊瑚為樂,馬斯揚地河兩岸的富足 ,我們一行算是見識了。以母系為一家之主的藏人家庭 ,那個婦女身上不是掛著一串串少說有十幾願沈甸甸 ,每顆至少有三兩重的珊瑚項鍊。道已不僅是一種裝飾 ,也帶有炫耀富有的意味。







15 一條神奇的河流

從布倫布勒出現第一處瀑布,是我們一行從教瑞低地出發以來的第四天 ; 從這一天開始,我們又經歷了三天,經過藏村-博丹達、桑給、張傑 , 然後沿馬斯揚地河深入達爾 , 到達巴加恰普。
四月一日至三日這三天的行程上 , 我們身臨世界上最廣大密集的瀑布群而走進喜馬拉雅山。
覆蓋在馬那斯鹿與藍穹峰的萬年冰雪,在海拔五千公尺的雪線之下融化成一顆顆水滴 ,聚成水流,最後匯入深墜的谷澗中,這些出現在對岸的深谷,垂直而立 ,可以看出那經過數百萬年水漏石刻,形成如巨斧劈擴的立面,激盪的水注從中穿躍而出。
由於兩岸均是馬斯揚地深切下去的懸崖,我們在走過一道岩稜後,幾乎必然可以發現在對面的谷地上方懸掛著一條如白雪般的瀑鍊。、
瀑布旅程一直到海拔二千公尺巴加恰普才逐漸結束。高山氣溫低 , 因此所有的瀑布都已凝結成冰,形成名副其實凍結的冰瀑。
四月三日,博丹達的早晨,十分清冷 ,晨起不禁偎縮 讓人懷念著過去幾天溫暖適宜的氣溫,然而路上因斷斷續續聽到未來即將遭遇種種奇聞而感到萬分興奮。
夥伴們紛紛抱怨虫咬的太厲害,過去二天宿於民房 ,可能便是因此引來蟲蚤,很可怪唯獨我一個人不覺得有什麼跳蚤蟲咬,百思難解,最後我認為一定是胃疼的關係忘了知覺,由於多日來不能習慣餐餐咖哩,每天抱著陣陣發疼的腹部,即使有騷癢也沒知覺。
這一天,我們將經過一處傳說中很美的山谷—達爾(Tal),以及我一直把這塊地方看成具有重要地理性指標的德吉( Thonje ),最後便停在此行路上第一個完全藏式建築的巴加恰普。














越過一排三千公尺以上的岩山 ,出現由一座由藍穹峰向東延伸 ,地圖上標示四四八三公尺的雪嶺。早晨出發一小時後 ,一條被落石擊中的頹傾吊橋 ,迫使大隊延長通過時間。然後 ,一行走在馬斯揚地河與崖壁相接被硬器開穿的左岸栈道上。
河身寬度逐漸縮小 ,水量益形浩大 ,高度一直爬升,最後一幅不可思議的自然奇觀出現在人類的眼前,河道在眼前不可思議的壓縮到僅約五公尺寬的急瀧。水柱激盪,轟隆如雷鳴 , 衝上天穹。
站在只高過河岸崖壁十公尺山路,但見相接之處 , 巨大如屋的石塊犬牙交錯 , 疊落擠壓在急瀧之上 ,聽得底下水聲隆隆 , 卻不見浩大水流從此出消失無蹤。
這是怎麼一回事 ? 我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幕。馬斯揚地河不可能從此消失掉 , 以上一百公里的源流呢 ? 一肚子孤疑的爬上一條尾陵 , 氣喘未定站在上面 ,看到達爾谷地, 才發現了這個地形上的秘密。
原來那是一段伏流,設想是原來的河床被巨大的山崩所覆蓋。
眼前出現一塊寬大的山谷 ,翠綠欲滴的草地平舖在水平無間的谷地上,草地邊緣緊挨著自藍空之上徒然直降的褐黃色峭壁 ,一條高逾三百公尺瀑布分成數段如水幕般一一垂下。谷地中央直立著幾座石砌的房屋 ,每家屋前均插著靜垂的祈禱旗, 一縷青煙嬝嬝直上。
眼前的馬斯揚地河又以一貫施灑、寬廣低流的姿態經過谷地中央。
河水略帶混濁 ,到了面前,突然河道猛然向右岸的峭立懸崖靠去 ,水勢漸急 ,被我所站的稜上尾端所切 ,河道在一瞬間只剩下一線浩大的水流 ,好像受一道神奇力量所控制 ,被猛然吸進 ,就在你眼前消失不見了。
一支驢馬商隊 ,伴著銅鈴叮噹呼喝聲從旁擠過 ,斷斷續續的狗吠聲 ,與人
畜的吵雜聲不斷遠遠飄來。直到現在 ,這一幅神奇的景象仍然歷歷在目。
花了約二個時辰才走出這片谷地 ,最後山道又被擠到兩邊鑿通的懸崖上去 ,一不小心摔下去,準粉身碎骨無疑。
中午過後 , 進入了此行第一道檢查站--達拉班尼 (Darapani)。只見佛塔及祈禱旗散佈在村中各處。
法國一名旅行作家曾經把馬斯揚地河的最上源形容為世界最美麗的一條河,那麼從博丹達到達拉班尼這一部份 , 我願稱為是一條最神奇的河流。當我們愈往前深入時 ,我發現最後根本辭已窮於表達, 只有任自己心神體會了。















16 世界第七高峰

達拉班尼村檢查站前泥泥濘不堪 ,剛下過雨,寬僅二公尺的村中唯一街道上 , 牛及驢馬的糞便和著泥水任人踐踏。
當我在一本破了皮簿子上登記我們四人的姓名及國籍時 一大群老老少少好奇的擠攏過來 ,身上淌著一層經年未除的油垢,臉孔更是髒得沒話說,氣味相當難聞。
我們已經比任何人還習慣這種味道 ,但是為了怕妨礙工作 ,穿破舊綠色制服 , 戴著同樣綠色毛線帽的尼泊爾警察始終不停的趕著這群去了又來的村民, 即使有了他的幫忙 ,我還是花了比平常多好幾倍的時間寫下每個人的姓名,以及每個隊員的國籍--中華民國。
達拉班尼尼只是沿著馬斯揚地河所設至少十座的檢查站中的一個,一行在進入「馬浪區」 (Manang District) 後還會經過,任何外國人都得持有尼泊爾觀光部發下的「健行許可誼」才准進入。
達拉班尼村外立著一列剛上過白漆的石砌建築物 ,屋頂覆鐵皮 ,面對過道的一角上 , 在一塊木牌上 ,用紅漆工整寫著「MANASLU VIEW HOTEL」 ( 馬那斯鹿觀景旅館 ) 。
旅館面積佔地頗廣 ,規模不下阿里山上的旅舍。站在如此深入的禁地中 , 你會驚訝的發現商業已隨外國遠征隊正不斷的侵入這塊絕大部分仍保留十八九世紀以前生活習慣的村落。
馬那斯鹿西垂的一座尾峰切入觀景旅館之前。這座山峰高逾六千公尺 , 冬雪降到眼前裸露的岩肌上 ,黑白間雜 , 寒氣逼入 , 讓你有喜馬拉雅山步步逼進的窒息感。



















在地形上,從達拉班尼到巴加恰普短短約五公里的距離內 ,馬斯揚地的河道正作九十度急轉的變化。安娜普魯那山塊東邊最尾的藍穹峰與馬那斯鹿峰在最大落差之下會合 ,在這處高達六千公尺的落差底部 ,「德吉村」的點點房舍便位一塊塊巨石遍佈的河階上
地形上,德吉村的北方已屬西藏高原的界線。
村後座落「康固魯峰」 ( 7010公尺 ) 以及喜朗喜馬 ( Himlung Himal , 七二二六公尺 ) 。後者到目前為止 , 還是一直未踏臨的禁峰。康固魯意為「白山」的意思 ,在鮑迪時便聽說有一隊日本人先我們一個月來進窺此峰。
德吉位在河的左岸 ,已隨我們幾天的一隊八匹驢馬的隊商 ,掛在頸下的銅鈴聲和著主人的呼喝鞭揮聲下走上一條有屋頂的木橋 ,浩浩蕩蕩進入德吉村。村外 ,遠遠看得出來是一座藏式佛塔 ,這座佛塔指向東方,沿都德河 (Dudh Kola) 而上 , 是一條十分艱險的隘道。這條隘道是第一隻探查馬那斯鹿的日本隊伍所嘗試攀越的險徑。
一九五二年 , 今西錦司隊長當時這樣記載:

「我們發現馬那斯鹿西側異常的可怕。」
「我們越過拉克耶隘口(Larkya Pass 5213公尺), 才發現一條可能登頂的路線。」

經過一九五二、五三及五五年三次的勘察 , 一九五六年在日本楨有桓隊長的率領 下 ,自北方登頂成功。三名隊員及一名雪巴沙達分兩次登上這座高居世界第七 , 八一五六公尺的巨峰。
世界十四座八千公尺級山峰中 ,這一座山峰是當年亞洲人唯一首登的巨峰。






























17 成藥不能隨便給村民

無論是從行程空間上,或是時間距離上,巴加恰普( Bagarchap) 剛好是從敦端到德龍隘口的中間點,即使以高度位置,巴加恰普二千一百七十公尺的梅拔也接近我們跋涉最高點的一半。
更有趣的一個現象 ,證實我們正進入馬斯揚地河谷最深處 ,或者說是喜馬拉雅山亞熱帶氣候與溫帶氣候的交替點。
自德吉九十度轉入後 ,突然間我們看到的是喜馬拉雅叢木密集的黑森林 ,亞熱帶的闊葉林已然消失無蹤,也無轟隆瀑布傾瀉而下的咆哮聲, 取而代之凍結而無聾的冰瀑。
四月三日 ,下午五點 ,一行疲憊萬分 ,但仍以充滿虔誠的心情走入巴加洽普村村口的佛塔穹門。這時候 ,我不禁意識到 : 我們這十五人的隊伍 , 事實上現在所踏上的每一步都是一個「不歸點」(A Point No Return)。「不歸點」, 這一個名詞敘述一九六四年美國聖母峰遠征隊的際遇。代表別無選擇的一項決心 ,勇氣。
美國聖母峰隊員洪賓(Thomas F. Hornbein) 和安索德(William F. Unsoeld) 兩人於是年從史上沒有人走過的西脊爬上峰頂 , 然後橫渡自南鞍下山。當兩人爬上聖母峰頂時巳日薄西山 , 這時後循西脊原路下山 ,或是從南啞下山, 依當時險惡情視而言 ,對任何有經驗的爬山專家都是非常難以作決定的。但是擺在眼前的事實是 ,你只能夠選擇一條路下山 ,不然只有凍死在山上。最後他們選擇了一條兩人都未走過的東南脊回南鞍的路線。聖母峰頂成了兩人 ,甚至是美國遠征隊的「不回歸點」。當年 ,這是聖母峰攀登史上僅次於希拉瑞和騰星兩人首登的一項重大成就。
顯然我們一行很輕易 ,而且不知不覺的走過這個「不回歸點」。很幸連的是, 我們無論是生理上或精神上似乎已完全融入喜馬拉雅山的世界 ,每一個人的興致已被這神奇的世界激發得十分高昂 ,每人的信心也格外堅定。
我必須感謝這一段步行對大家是有利的,我們已克服了喜馬拉雅山旅行最難適應的第一個階段。

















晚上大隊擠進一間剛舖好屋頂的新屋。這間平頂石砌的藏式建築 ,剛好在這一天用泥土舖上屋頂 ,我們把行李弄進低層的房間時 ,有幾名石工正從屋角爬下來。希望晚上不要下雨才好 , 有人喃喃的說。
巴加恰普村是進入馬浪山區第一座具有傳統建築特色的藏民村落 , 靠近森林邊緣有一座喇嘛寺院 , 藏人稱為「貢巴」。另有一間學校。村中開滿了蘋果花。
五六十戶的建築 ,參差不齊擁塞在這片原本為河階的平台上,屋頂堆積著柴薪 ,使十分低矮的門窗更形狹小。仔細看 , 木紋理表面上都刻上傳統的花紋, 已經泛黑的古老建築 ,花紋及雕工便很華麗、細膩。
村落高出溪底約五十公尺 ,村民自背後山中引雪水經過渠道進入村中。渠道是用木幹剖空作成 ,每段長三至五公尺 ,兩頭接起。山中林產豐富, 所以利用這種方式作成的引水灌溉引道極為實用。
這項獨特水利設施一直到馬浪村都可發現 ,我們甚至由馬浪前往祖魯西峰的基地營 ,海拔四千二百公尺山上 , 仍然可以看到業已廢棄的此類渠道 , 張銘隆很仔細的將之拍照記錄下來。
晚餐前 ,一名挑伕頭痛 ,給了他兩粒百服寧 ,令他用過晚飯後吞下一粒便去睡 ,第二天早上同樣吃過早餐後再服一粒。接著又有一名本地村民 ,由章布陪著來, 斬釘截鐵的聲稱已經頭痛了十二天 ,他半邊臉上用草藥敷蒼 一手捧著頭。結果只敢給他兩粒克補。
這次遠征所需要的醫藥全部是在台北的蔡文宗醫師為我們調配的。以登山者而言, 蔡醫師可能是最了解我們這一隊需要的醫師。行前一再叮嚀我們, 不能隨便拿成藥給村民吃。他的警告 ,隊員均奉為上旨。
晚上與兩名雪巴共喝了一壺嗆酒 , 圍著火爐 , 眾人比手畫腳大聲扯談 , 十分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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