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26日

早安! 先生!


07 這一天又不很順遂

沉睡中,突然一連串簡短、混濁的叫聲從帳外傳進來 , 隔了一陣 ,一聲比一聲更大 ,又拖長了尾音衝著耳膜而來。
窩在溫暖的睡袋中停了足足有一二十砂 , 才意識到這是怎麼一回事。一看腕錶 , 六點過了幾分。
一對細瞇著的鬥雞眼正對著我伸出去的頭 ,當我奇怪的注視著這副油垢的臉孔時 ,他的嘴角跟著往上提, 背部握得直直 ,上身動也不動。

「早安 , 先生 , 茶。」

看我醒了 ,叫聲馬上放低,看得出來 ,第一天早上能不消幾次便叫醒了我 , 他的心裹一定很得意。這位是廚師的助手 ,我們稱他為小弟 ,名字有顫抖的舌音, 康普魯瓦(Gangpruwa) 。他是受僱登山者的四名助手之一 ,專門管爐火、挑水、揹炊具。昨天晚上被呼來呼去 ,辦得倒也順順遂遂的樣子 ,看得出三四十年來西方探險隊的生活規矩 ,已根深蒂固地傳這名髒兮兮的小弟身上。
昨掛章布把隨行廚師邊巴與小弟安頓在大隊行李旁 ,露營守夜。能把自己的名字寫得非常工整的邊巴 ,對這項榮譽的工作十分興奮。只為了問清是否屬實 ,那張年輕卻顯得很老成的面孔 ,突然發現到有人了解他的工作之重要性 ,說話便不那麼拘謹了。一次又一次 , 不斷的重復這塊地方被盜竊的記餘 , 每一次說過的地方又加上許多新的失竊財物 ; 整個晚上興奮得滿臉通缸 , 眾人聽得怪有趣。我只是奇怪 , 為什麼他會記得那麼清楚。
自從一九五零年第一支法國遠征隊進入這個山區 ,環安娜普魯那山系的遠征隊人數比任何地方多 , 加上近五年來無數健行客加入 , 西方人所帶來的富裕使這塊低地村落盜風非常旺盛。對象都是駐紮在村外的過路客。



一早起來 , 便念起昨晚的雷雨不知把邊巴與小弟兩人整成什麼樣子。當邊巳把備好的早餐端來時 , 忍不住問他:「昨晚睡得怎樣 ? 」
「噢! 非常糟 ! 非常糟 ! 」語調完全兩樣。
直到他走閉 , 只說非常糟這句話便有十次以上。好像這是一生中最倒楣的事。眾人看見他的表情 , 早已笑得前俯後仰 , 早餐也吃不下去。
早晨七點出發上路 , 沿著馬斯耶地河平坦大道上走 , 捉狹的又下起大雨。氣溫約在二十四、五度左右 , 大家也不在乎琳雨。但是章布好意聲告我們到下一站得買把傘 ,抬頭看看天空說 ..「氣候看起來變壞了。」
昨天晚上章布徹夜找來的兩名尼泊爾低地婦女挑伕,鼻孔穿著金飾,身上罩著大紅的披肩,一串串用很美麗的藍色石頭與銀幣連成的項鍊, 掛在頸上搖晃著, 她們由後頭趕來 ,加入總數二十名本來是純男性的隊伍。所以在早上出發時 ,我們便有了動聽的嬉笑聲。
這是三月三十日早上的情景 , 入山的第二天,今天也許可以走到正緊挨著馬斯耶地河邊海拔七百公尺的鮑迪村(Paudi) 。如果下午天氣好轉 ,我們便能夠多往前走一個村。因為從一開始便慢了,希望能彌補一些路程。
金在出發前為我們的行程提供了很多意見 ,現在卻沒有一點用處。我們在尼泊爾只能有二十八天停留的時間,但是攀登祖魯西峰便要花掉一星期 ,要用剩下不到三個星期的時間 ,來完成二十五天才能完成的「環安娜普魯那山系」的路程。
三十日早上不停的雨又阻擾了我們前進。望著馬斯耶地河, 寬大的河床 清藍的河水以令人意外的平緩速度從村前施施流過。
從奈希達出發以來 , 我們便一直沿著河的右岸走 , 有時寬大的田地會把馬斯耶地河放到距離很遠的丘陵地邊緣 , 有時又像一尾溫順的大蛇擺著尾巴蜷曲在腳下。因下過雨 , \河水開始有點混濁, 我不時以一雙思索不解的眼光追著上源 , 這條從敦瑞以上,長二百公里的大河 , 她的發源在那一個位置呢 ? 她怎麼能以這樣短短的距離匯聚如此浩大的水量。
章布與汪糾兩人輪流護著兩名落後的女挑伕 , 看來這一天又不很順途。










08 看到喜馬珠利峰的金光

林間大道出奇的寬敞,道上好似刻意撒上茵茵細密的草氈,中間有兩道人車走過的痕跡,有時候還會在這條漫長的草地上發現多達五六條較細的痕跡 , 這是晨昏羊群放牧走過後所留下來的。
亞熱帶的喬木十分高大,樹冠出奇寬大,由氣根發達起來所生成的大樹幹可以六、七個人圍抱。但是如果你想在下面避雨 ,又很難躲過那些垂下的小瀑布。
我們本來昨晚要停留在那兒的 , 卻在今早花了二個小時走到「突都里」村內駐足下來。每人在村中的商店買把印度造的傘。塑膠皮手把一把三十五盧比,我們各挑了紅色實心塑膠手把 , 每隻少五盧比 , 當每人撐開了傘後 , 被雨淋得已經難以忍受了。
突都里到敦瑞約二十公里的大道上有汽車相通 ,票價每人五盧比,這種小型公車大部分是吉普車略加改裝而成,從顏色暗綠的外表來看, 顯然與尼泊爾陸軍配備的小吉普車同一型式。每一部車竟擠到十五人以上。

我在完成全部行程的最後一天 , 便曾經好奇的坐了一程回到波克哈拉 , 乘車的感覺好像是在非洲追一頭犀牛 , 你得設法我一條一繩子把自己綁牢才覺得安全。
如果從敦瑞雇車進來 , 可以足足省出一天。
在突都里看到一群穿著十分豔麗的婦女,頭頂著籃子,我忍不住拍下其中一位女郎羞澀的想遮住臉孔的驕模樣。











中午在一處很美的村落 , 名叫「比西庫加魯」村小溪旁埋鍋造飯。有麵餅、果醬與香腸,每個人撐著傘 ,站在雨中享受這份別開生面的午餐。後來雨勢加大 , 眾人才倉皇的背著背包往林中跑去 ,手拿著刀盤,一手持雨傘 , 狼狽至極。 .
在林中的小屋內 , 我們圍著火 , 尼泊爾低地農夫、雪巴人與四名來自台灣聊得非常起勁 ,小屋里洋溢著難得的熱情。大雨到了下午兩點多才停。因此我們不由自主加快腳步 , \一刻不停的往前趕。如一身經紗隔著的馬斯揚地河谷 , 使我想起故鄉新店溪的山谷。聽說天氣好時可以看到近八千公尺的「喜馬珠利峰」(Himachuli)的南面。
離河谷約二百公尺上的一座叫作「卡力馬地」小村 , 補足了應用用品。我還花了七十五拜沙買了一支竹梳子 , 三盧比五十拜沙一本佛曆二零三八年的尼泊爾年曆。邊巴沿路很仔細的為我解釋了四十頁 , 內文記載有關行年記事的內容。很可惜 , 到了晚上住宿地之後 ,我便把這本佛曆夾在背包的最底層 ,一直回到故鄉 , 始終沒機會再拿出來好好研究一番。
不知走過多少美如詩畫的低地農村, 最後眾人輪流走上鮑迪溪 , 長約八十公尺的吊橋 , 上到濃蔭蔽天的「鮑迪」 (Baudi Bazar), 我們一行便不能再往前進了。三名從奈希達雇來的挑伕又丟下行李領了工資,當晚便趕回他 ( 她 )們住的村子。
鮑迪村位在馬斯揚地河與這條小溪匯合的高崗上。村中聚居三十多戶 ,有幾家客棧 ,牆外均高掛著用白漆以英文書寫的客棧名稱 , 暗紅土色 ,細緻刷過的牆上 , 倒也十分顯眼。用麥草一層層舖成的屋頂 , 上面遮天的樹冠延伸過來 , 水滴不停的從葉尖上掉下來。
章布過來詢問我的意見,雨中急行大家都很累,挑伕又少了三名 ,丟下重逾百公斤的行李非再找人來不可。後來還是走出村外,找到兩棵大樹下的草地 , 搭起了帳蓬。樹下已有兩匹馬正低頭啃草,汪糾把牠們趕開了, 不久牠們的主人追來圍著營帳跑 ,差點衝向帳蓬 , 最後令人難以置信跑向懸崖下去。
近黃昏時,我們每個人都看到披著最後一道金光的「喜馬珠利峰









09 喜馬珠利柔情萬千

面向西方 , 晚霞的金光正斑爛地越過一團濃雲射向天空 , 有幾道紅色的光譜落在高高的樹冠上。
望著東邊天際始終游離不定的雲霾 , 心裡無來由地焦急不堪。飛過了五千公里 , 進入尼泊爾的第四天 , 現在我像在等待奇蹟出現似地站在馬斯揚地河旁的高崗上。
好像為我們這番熱情所感動 , 濃雲隱沒了 ,突然一陣徵風吹過 , 薄而淡的粉紅色面紗一層層慢慢褪去,「喜馬珠利」終於無比羞澀自西方完整的出現。
俏尖的山容,拔高近八千公尺,距離我們站立之處約三十公里 ,在顯明的低陵山丘之上,展現不可思議的錐形山容。
相鄰的第二十九峰及馬那斯鹿峰, 禁不住晚霞的激盪 , 也一一披上粉紅色的彩衣 , 走出暗藍的天空。
自地平線上出現一座八千公尺的雪峰 , 是怎樣的一幅景象。屏息注視著這帽難以置信的山容。一刻都捨不得眨眼 , 好像目規著三名僅被上蠶衣 , 緩緩自天上宮闕款步輕移走下人間的仙女。
四周海拔僅七百公尺的丘陵地上早已罩上黑幕 , 三座拔高至天際萬年冰雪峰 , 則刺目的迎向最後一道金光。褪去的面紗又逐漸掩上 ,毫不顧我們捨不得移目的心情,首先是馬都斯鹿 ,然後第二十九峰 , 最後 ,飄來一片片粉紅色的彩雲 , 很快的便蓋上喜馬朱利的面龐, 然後整座喜馬拉雅山便消失不見了。
這一段如奇蹟似地出現 , 前後不到五分鐘便結束了。當我們如癡如醉地走回營地時 , 喜馬珠利低低淺笑的驕模樣愈來愈清晰的倒現在腦海裡。
















在村中聽到一段有關這位美麗女郎的故事。
這段故事 , 由一名十四、五歲左右 , 眼神聰慧的村童琅琅清唱出來 , 特別動人。歌詞是這樣的:

有一名姑娘住在雪地上
所有的冰雪都是兄弟
再見啊 ! 冰雪兄弟們 l
太陽回家了 , 冰雪兄弟也該回去了 ,
再見阿 ! 小站娘 !-
再見啊 ! 太陽 !

歌詞唱三次。這一首歌沿著馬斯揚地河兩岸, 經任何人唱出來都十分動聽。我們在兩個星期的馬斯揚地河旅行當中 ,經常可以聽到這首簡單又富有感情的歌聲從低掛的窗口傳到路上邊巴廚師更愛唱這首歌 ,一直到回加德滿都的路上,面對離別的一刻 , 我們還可以聽到那略帶傷感的低吟。
「喜馬珠利」(Himachuli) 是「雪峰」的意思 , 海拔高七千八百九十三公尺。是尼泊爾中部馬那斯鹿山系 ( Manaslu Himal)三巨峰之一 , 其他兩峰向左隔鄰的「第二十九峰」( 七八三五公尺〉及主峰「馬那斯鹿峰」( 八一五六公尺 ) 。
馬那斯鹿峰是亞洲人第一次攻克八千公尺級巨峰 , 時為一九五六年 , 領隊是日本楨有恒隊長。

然而 , 「喜馬株利」是進入馬斯揚地河最先出現的喜馬拉雅山峰。當她近八千公尺的高度出現在低地山陵的景觀 , 確是一項超大的震撼, 令人為之畏服。
西元一九五六年 , 日本人首先完成此峰的探驗 , 此峰另有西、北兩峰 , 均超過七千公尺 ,非常壯觀。最困難的第二十九峰,一九七零年也被征服。因此馬那斯鹿山系當中最出色的三座巨峰, 均印有登山者的足跡。通常登山者都從東邊河谷翻上冰河 ,進行長達四個月的困鬥。
另有一條親近這三座山峰的路徑 , 便是從我們現在的地點出發 , 穿過許多深割的山谷 , 從西或自南兩面仰攻 ,不過這些路線都比較困難, 很多隊伍均曾失敗。
謝伯宗曾從空中拍下這三座大山 , 氣勢十分恢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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