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04 尼泊爾人在鬧罷工

為了安全起見 , 請章布與汪糾兩人協助把所有裝備全部搬到室外的草地上檢查一遍 , 一來查對裝備是否有缺少,三來檢查各項裝備有沒有缺陷。四頂營帳,兩大箱攀登冰雪地用的裝備,全部展開後,整個前後院幾乎都佔滿了。壯觀景象有如喜馬拉雅遠征隊駐紮基地營。
對裝備研究最徹底的張銘陸用銼刀修好了一頂營帳的營柱,當張在修理營柱時兩名雪巴人一直站在一旁默默的看蒼 , 感覺到他們的心理 , 嘿 ! 這個人露了一手。
跋涉中的三餐糧食採本地辦理方式,這一項沙達章布要負責料理,攀登裝備大部分在此地租借。這些都早在出發前便函告當地 , 這些安排主要是減輕行李超重費的負擔。
食用當地的糧食對全隊來說可能是此行最大一項考驗。由於金自告奮勇的協助 , 大致上 ,糧食與團體裝備足可信賴。
到目前為止,本隊自籌備一直到抵達加德滿都,國人不熟悉的部份都有賴這位韓國友人金先生協助。金與我相交兩年以上,由於同是愛山人, 因而相交日深。與國內登山界淵源漸深的金,在我們這次行程結束後,顯然會成為傳奇人物。
忙完一早上的裝備檢查,眾人都急著搭車去塔梅爾裝備街。只剩一個下午便得動身,萬事皆備,獨個人許多重要裝備需在加德滿都補足才算完全。
街上顯得很噪亂 , 發現每個十字街口的一角聚集了一大群戴鋼盔或紅色扁帽 , 身上穿著傳統尼泊爾陸軍制服的軍人,每人手上還拿著一根長棒,對面街口又是一大群散亂的尼泊爾人,兩方成對立狀態,我們馬上想到金提到過尼泊爾這幾天正在鬧罷工這個事。車行過處,人群鑽動,氣氛有點緊張。
這下完了,裝備一定買不成,登山有問題了,心理不禁暗暗叫苦。

好在裝備街的營業對象全是外國人,開店的又大半是西藏人。關係徵妙,大部分店都是開著。
張銘陸很幸運的跳到一雙四十三號半 ,義大利Dolomite Walker的雙重鞋。這雙登山鞋是我們走了一個小時後 , 在一家店的櫥窗神奇發現。在季風前季節,六千公尺山峰,雙重鞋的邊際效用十分高。其餘店家再也找不到能適合個人腳型的雙重鞋。
裝備街 , 雖然號稱有集世昇各名牌貨大全的各種登山用具,但是有很多個人裝備還是國內帶出來為宜。一直繞了一整個下午 ,便始終補不到合適雪套,大型背包都是鋁架,價錢不菲,小型背包更貴。如果打算買品質相當不錯, 卻是二手貨的羽毛衣或睡袋 ,還不如以這個價錢在國內買一件全新的。
在裝備街只有高所帽、匈牙刺手套 、毛襪算是價廉物美的用品。運氣好的話 , 可以花六十盧比買到一頂純羊毛的毛線帽 或品質極好的長毛襪。
張銘陸從曼谷以來 , 幾乎一有機會便上街選此行不可缺少的太陽眼鏡 ,直到現在終於找到這項裝備。
此行犯了一項嚴重的錯誤 , 將個人重要裝備依賴加德滿都當地來供應顯然太大意。事實上,在出發以後 , 少部分用具仍未補齊。雖然是屬於次要裝備 ,但很可能會引發未能想到的連帶事故也說不定。每回想到這一點,心真便不寒而慄。
這一趟共花了約五千盧比採購個人裝備 , 但是最後還找不到林欽榮想要的雙重鞋,張銘隆還缺一雙雪套。每個人雖然如衝鋒似的依照名單採辦 ,但是短短一個下午不僅採辦不全,也沒時間精挑細選。在想到距投入需時一個月的喜馬拉雅探險時間僅剩一個晚上,卻連最重要的個人裝備還無法補齊,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眼看補齊裝備無望,忙趕著去買明日的車票。車站座落在一處有三十公尺高塔的廣場邊。票價每人二十盧比,明早七點開,屬直達車級。車子終站為波克哈拉(Pokhara ), 我們買到中途海拔僅高三百六十公尺的「敦瑞」山鎮 , 居然有座位。而且,公路車司機不罷工, 真好。

05 行李差點壓垮車頂

二十九日 , 天未亮 , 沙達章布便把堆聚如山的糧食及裝備運到車站。我們自己便有恃無恐僱了一部車,裝上四人隨身行李,跟著後面趕來。
到達車站前廣場,天已大亮,萬頭蠹動,喧嘩掀天,廣場上沒有一處可站的空間,老遠一頭大象,既威武又神氣,慢吞吞的擠破一道人牆,往前面排開一條大道走來。這幅即景,在我腦海中閃過好似快刀剃光頭理出一道痕來,真好看。
雪巴人手腳十分俐落 , 所有行李一股腦兒便搬上大巴士車頂上。這一部擁有四十人座的公路直達車,外表裝飾得非常華麗,車廂頂上四圍卻不相稱焊上一排鐵桿 ,好處是旅客物品再多都可以往上堆,沙達章布指給我看﹒

「上面行李都是我們的。」

章布說到「我們」這個字時發音很奇怪。才完成了第一項交付工作 , 他顯然已經很有自信。
望著車廂上堆著八個人的裝備、三十五天糧食、四個帳蓬、兩大箱炊具 , 再加上三個大背包的登山裝備,我真怕要壓垮這部大巴士。兩名壯漢正合力將行李綁牢在車子上,以免半路顛簸掉了。一名司機 ,一名車掌。做完這件事 ,司機氣喘喘鑽進車座, 車掌則一面揮著汗,一面擺手示意乘客上車,始終用兩眼好奇打量這些行李的圍觀者,大部分是這部車的乘客,引擎一開動,一溜姻全部都擠上位于去。早上七點十分,車子闖出廣場,為了綁綑我們的行李慢了十分鐘。

尼泊爾的公路網並不發達,但是各線來往旅客既多又雜。往波克哈拉這條三百多公里的路線更是其中之最。車班可以從早上五點第一班一直排到晚上十一點。
每一部車車頭上會用英文標示出發地到目的地名字,其他地方都用尼泊爾文, 數目字很特別,除了本地人外常常會教外鄉人找了半天找不到自己位子。四十幾個人爭著找自己的位子,本來就已雞犬不寧的車廂內,這下秩序可是亂成一團。
坐定後,章布把手伸進毛線衣裡面襯衫的口袋,小心的取出一紙摺疊的很整齊的紙條 ,手指著上面也全是尼泊爾文的車票,口裏憤憤不平的說 :「這些行李要多付八十盧比。」
我覺得討價還價的本領還是當地人強, 聽這口氣卸好像不太值得 。
不管是直達車,或是普通車,車廂頂上都可以放行李。在東南亞各國這是相當普遍的景象,本地人甚至從車背的鐵梯上爬上去坐 ,一部車連行李可以裝上七八十人 , 相當壯觀。
公路上還有一種八九人座的小巴士,票價不但貴,行李也放不下,這種小巴士只適合到當地觀光的旅客。不過比乘飛機還是划算,飛一趟波克哈拉三百元盧比 ,合九百元台幣,嚇壞人的價錢。
這一部車上絕大部份是綠眼金髮的外來客 ,放不上行李架上的行李擠到走道上 , 車廂內已經飽和到無一處空間可以放腳。

06 山中第一個雨夜

汪糾雪巴是早已僱好的助手,另外沙達章布從自己的故鄉請來二名負責煮炊的廚師和伙伕。我們從加德滿都出發,隊伍已增加到八名。到了終站「敦瑞」 , 還得從當地僱十名以上的挑伕來扛運這些裝備
沙達章布是藏族人,他可以自行安排能與他合作的助手 , 而不必與生人會商。
車行約四個半小時後 , 到達此程終點站--敦瑞。開始僱請挑伕時 , 問題來了。
敦瑞是往波克哈拉途中的一個大站。五方雜貨全可以買到 ,還有一家銀行,銀行門口端坐著一名大鬍子,手上握著一管擦得雪亮的來福槍。我們在加德滿都聽說這一路有攔車竊財又搶貨的土匪。
一群苦力約十來人, 身只穿著一件破舊上衣 ,下身前後只圍兩塊發黃白布,頭戴尼泊爾人常戴五花帽 ,正圍著章布用尼泊爾語大聲爭吵。
不久 , 章布退出眾人包圍 , 一驗受挫折的表情向我一解釋:
「每天二十盧比的工資大低了 , 他們要求增加五盧比我不答應。」

隨後又說 「我到街尾再找找看。」
說完 , 邁著急躁的大步叉走了。
不多久 , 廚師一副沮喪的表情又出現在眼前。

剛才是被章布拒絕的苦力 ,這時換上此行的廚師被包圍住。廚師戴著一頂不知那個遠征隊送他的有點褪色的紅鴨舌帽 ,上面印著一排白字「 Darling I Love You」 , 也是口乾舌燥的在跟他們辯。

善於爬山嚮導的沙達 , 在這件事上似乎表現得無能為力 ,但是這名猜測有二十五歲的年輕廚師 經過長達一個小時的表情加手勢談判後,竟然教這一大群看來相當固執的苦力服服貼貼的扛起地上行李說走就走。
看完這一幕, 終於心中卸下一塊大石, 大家興高采烈的開始往山中開拔。
「看起來很聰明的樣子。」還是大家對這名年輕廚師的第一個印象。
但我覺得他有點兒狡滑,果然不久便讓我們嘗到這項勉強成立的談判後果。
一路上山路寬暢 , 綠蔭遮蔽 ,田疇散怖、農舍隱現,極為清新動人 , 本想問章布 , 到底多少錢說定 ? 但一轉頭正對著那幅忠厚的面孔,心想算了。
十二名挑伕每人荷重約三十五公斤 , 其中竟有一名挑伕還背著廚師在敦瑞當地採辦的雞蛋。
十二名挑伕 , 加上從加德滿都來的八人, 現在我的隊伍已增加到二十人。從後頭望去 , 一名接一名 , 陣容一倒也十分壯觀。
這樣開始走了一個半小時光景 ,突然發覺隊伍停在一個小村的出口 ,一片濃蔭蔽天的樹林下靜止不動了 。約莫一刻光景 , 章布氣喘喘的跑來 ,三名挑伕不幹了, 居然在路上丟下行李跑回敦瑞去,裝備散落得一地都是。
我們只好重新在當地補足不夠的挑伕 ,但找了三個多小時始終沒有結果。天快黑時才看到章布從村落一角竄出來。
經過這一個下午的折騰, 眾人都累了。明快的廚師已燒好了茶 , 汪糾在寬大的乾田中央架好了營帳。
這是進入山區的第一天。一名會寫幾個英文字的小童告訴我這座小村叫作奈希達(Nineshedar), 後面一個字的尾音繞舌很重 ,很好聽。
當晚深夜 ,轟轟雷聲不停的傳來 ,我們營帳高出海拔五百公尺的地表 ,因此在朦濃睡夢中能感覺那從空中、四面八方反射間來的震波 ,不久大雨便傾盆而下 , 再過了一會 , 不知從那襄鑽進來的雨水便把睡袋浸溼透了。